巴托梅乌的管理团队，曾经三次夺冠，打造了世界收入最高的俱乐部，为何却逐渐失去民心，遭到各方诟病？平心而论，他们真的是一无是处，是巴萨历史上最差劲的管理团队吗？
文/虎扑独家签约作者 余泽
青白身，红蓝心，打不好就继承家业。
2020年初，SER电台邀请了曾被国际篮联评选为上世纪90年代初世界50大篮球运动员的西班牙篮球传奇人物布斯卡托做客其致力于挖掘不为人知的故事的节目《你在玩什么！》。这档节目在篮球圈并没有引来多少流量，却意外地在足球圈爆红。
因为他提到，自己执教巴萨篮球青年队时，手下有一名球员叫巴托梅乌。布斯卡托当年这样评价这名年轻人：“他是一名出色的后卫，投篮不错，防守非常积极。但最后我们还是解雇了他，因为他个子太矮了。”
有趣的部分尚未到来。
——被巴萨解雇后，巴托梅乌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加入了死对头西班牙人队的篮球队。但在一场加泰罗尼亚德比足球比赛中，他被发现站在看台上庆祝洛博·卡拉斯科为巴萨打进的致胜一球，结果被愤怒的球队解雇。他虽然身穿蓝白相间的球衣，但依然掩饰不住他那颗红蓝相间的心。
——被西班牙人解雇后，巴托梅乌效力过两支小球队，但都无功而返。接下来他该何去何从？他只能去西班牙三大顶级商学院之一的ESADE攻读工商管理学位和MBA，然后无奈回国继承家族企业。
是的，这种剧情在现实中是真的存在的。
巴托梅乌的祖父于1962年创立了这家致力于商用车制造的公司，他的家庭并不富裕，但也比大多数普通人富裕得多。巴托梅乌接手家族企业后，通过各种并购、资本合作，将其升级为集团，目前经营行李车、传送带、登机桥等航站楼建设和机场辅助项目。
虽然无法与皇马主席弗洛伦蒂诺·佩雷斯旗下的ACS相提并论，但巴托梅乌的集团依然能实现每年约6000万欧元的营业额，从香港到波士顿、迈阿密，到处都有巴托梅乌家族的码头。
上述事迹可以告诉我们两个事实：第一，巴托梅乌确实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巴萨球迷，至少他并不真的像被吐槽的那样是一个“卧底”；第二，巴托梅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商人，而这个标签可以说在他进入巴萨高层之后的整个职业轨迹中都体现了出来。
2003年，他和在ESADE就读时认识的同学罗塞尔一起加入拉波尔塔的团队，并在胜选后加入巴萨董事会，专攻篮球、手球和曲棍球。在这里他充分展现了自己对篮球的热爱，积极参与球队建设和转型，并在首个赛季夺得联赛和超级杯冠军。
然而好景不长，由于在篮球队教练选拔等问题上产生矛盾，巴托梅乌、罗塞尔等三位董事与拉波尔塔彻底决裂，并在2005年选择辞职。
2010年，罗塞尔东山再起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老板，在大选中击败拉波尔塔，巴托梅乌重回巴萨担任副主席。2014年，罗塞尔因著名的“内马尔案”辞职，巴托梅乌根据俱乐部章程成为俱乐部历史上第40任主席。
巴托梅乌接手巴萨时，2013-14赛季巴萨没有获得任何冠军，这是球队7年来首次四大赛事均未夺冠。于是那年夏天，他斥资1.57亿欧元引进苏亚雷斯、拉基蒂奇、特尔施特根等8名球员，并邀请路易斯·恩里克接替马蒂诺担任主教练。
那个赛季，巴萨历史上第二次夺得西甲联赛、国王杯和欧冠联赛的三冠王。
在赛季结束后的主席选举中，打造了梦三队、与球员关系十分密切的拉波尔塔做出了一系列让名宿回归各个重要位置的承诺，对成员们很有吸引力。但巴托梅乌最终抛出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如果你们选择了我，我也没法做别的了，我能做的最多就是像刚才那样夺得三冠王。”
从民意调查来看，这是一场逆转，一场爆冷，但实际上，以目前的成绩作为基础，巴托梅乌赢得十分轻松。
但我们都知道，巴托梅乌入主5年来，巴萨连欧冠决赛的门槛都没迈进过，更别说三冠王了。相比于永远的宿敌皇马的欧冠3连冠，这样的逆转和悲剧背景是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的。
从天堂到地狱，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商业上，也有成功
虽然人离开之后就会被遗忘，但是当我们回顾巴托梅乌执教五年来所做的工作，还是值得肯定的。
首先就像之前说的，他确实是一个成功的商人，自从巴托梅乌接手以来，巴萨在财务收入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虽然难免要受益于梦三的影响，但管理层这些年在增加收入方面确实有了很多的创新和发展。
典型的例子是，2018年他们成立了子公司，接管俱乐部的授权合作及产品零售业务，结合在香港、纽约等地开设的直属办事处的作用，巴萨开始深度参与品牌营销活动，而不是像大多数俱乐部那样把业务交给体育品牌主赞助商。
这正是2015年巴托梅乌团队上任后大力推行的“多元化、国际化新战略”的关键一环。此后，坐等赞助商拍广告的“加盟店”模式，变成了主动出击、把握市场需求的“直营店”模式，带来了营收的大幅提升。2018-19赛季，巴萨首次超越皇马登顶德勤俱乐部营收榜，未来很可能长期保持高位。
诺坎普底下没有地雷，钱各种赚，巴萨案例让不少豪门受到启发，原本这两年应该掀起一股足球商业化的浪潮，但因为疫情全部叫停了。
其次，土生土长的巴塞罗那队主教练巴托梅乌，11岁便成为俱乐部一员，其实非常清楚这家俱乐部对于加泰罗尼亚人民意味着什么，因此管理层近年来为了当地足球生态和社会责任也做出了一些颇受好评的举措。
比如2016年，巴托梅乌就大力推动“马西亚360”项目，这个项目的主要内容是巴萨将在未来几十年为足球、篮球、手球等所有运动项目的青少年球员提供全方位的援助。
如果拉玛西亚小球员受伤，俱乐部会安排专车接送他上下学；如果你接受过青训却去了其他球队，可以随时向拉玛西亚老师寻求个人技术和职业规划方面的帮助；如果你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成为职业球员，俱乐部保证尽力为你推荐合适的工作。
“马西亚360”正是拉玛西亚这样的360度无盲点的一站式服务。
“我们不仅想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学院，还想成为教育方面最好的学院和俱乐部，”青训主管福尔格拉在启动仪式上表示，此次活动聚集了来自各个运动项目的 600 多名年轻球员和家长。“将来，当我们谈论拉玛西亚的男孩或女孩时，我们不仅会关心他们的足球技能，还会赞扬他们的巴塞罗那文化。”
最后，巴萨这些年确实在文化和创新方面做了不少努力，俱乐部建立了创新中心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老板，并与巴萨乃至欧盟的多家科研机构开展了密切合作，并取得了一些令人兴奋的成果。
比如，他们利用AI技术打造了跑动对空间利用率影响的模型，撰写了《梅西如何利用定位和传球，用更少的跑动创造更多空间》的论文，还获得了业界顶级体育分析会议——麻省理工学院斯隆体育分析大会组委会特别奖。
这些事情或许并不能起到提升眼前成果的作用，但为了行业的健康发展和技术革新，总得有人勇敢地迈出第一步。没人知道这些尝试是否会成为未来长期成功的基石，就像克鲁伊夫接任教练时拒绝引进大牌球星，先要求重建青训营一样。此外，在巴托梅乌任职期间，巴萨的其他项目如女足、篮球、冰球等获得了更多资源，并凭借各种冠军进入了辉煌时期。
因此，即便是整天批评巴托梅乌、为他的辞职鼓掌的竞争对手们，至少也肯定了他在任期间对践行“巴萨不仅仅是一家俱乐部”（Més que un club）精神内核做出的实际贡献。
但“不止”二字显然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首先，你还是一个足球俱乐部。
先有成果，才能锦上添花
或许是因为在担任巴萨临时主席的第一个夏天就给人留下了太深刻的用大价钱签下夺得三冠王的印象，巴托梅乌的团队在内马尔离开后一直希望用大价钱签下解决一切问题，一个不行就买两个，两个不行就明年再买一个。
然而，在此前主导引进苏亚雷斯等人的体育总监苏比萨雷塔下课之后，巴萨的引援一落千丈，随后的几笔大手笔引援也几乎无功而返。从安德烈·戈麦斯、图兰到马尔科姆，再到库蒂尼奥、登贝莱、格列兹曼三位亿万富豪，这些交易在各个层面都带来了严重的负面影响。
——单纯从竞技角度，巴萨这几个赛季的表现并不理想，尤其是在备受诟病的欧冠赛场上，当球迷们看到库蒂尼奥和梅西不相容的球权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老板，以及租借拜仁夺得三冠王，看到登贝莱一边等伤恢复一边比赛，复出不久又受伤的循环，看到格列兹曼场均一对一机会，防守不力，但在国家队却轰轰烈烈的表现……谁还会在乎你在场外的成功和创新？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利物浦在把库蒂尼奥卖给巴萨之后，立刻把分期付款的权利转卖给了一家金融公司，并用折价后的现金敲定了范戴克、阿利森和法比尼奥这几位争冠核心球员的转会。巴萨球迷不禁要问，我们的数据分析和创新部门在国内外获奖无数，但真正在转会市场上付诸实践，就是这个结果？
——从青训角度，没有决断的做事作风显然会严重压缩拉玛西亚青魔们的训练时间。当然青训不是能稳定产品质量的流水线，更像是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新一批的彩票。近些年库库雷拉、卡莱斯·佩雷斯、阿莱尼亚、普伊格这批成品，似乎都比不上梅西、皮克那一批。
但问题依然存在。当成绩不佳、大牌引援表现不佳时，大家会问：我们引以为傲的拉玛西亚去哪了？如果早点给更多机会，会不会有更多的法蒂？如果他们愿意翻看罗塞尔和巴托梅乌执教时期的转会记录，就会发现巴萨通过多年来为B队购买47名半成品来解决青训质量差的问题，这些半成品最终无一进入一线队。他们也会觉得，上述的“拉玛西亚360”最多是羊丢了之后的补救措施，能不能修补得牢靠还不得而知。
因此，下任主席热门人选丰特曾多次用拉波尔塔的名言“皇马买的是巨星，我们自己生产巨星”来讽刺巴托梅乌，称他毁了拉玛西亚。
——巴萨能够不断花高价引援，是建立在收入大幅增长的基础上的，但即便是目前全球收入最高的巴萨，在花了这么多钱之后，也没有剩下多少余钱。因此，你可以在各种媒体上读到巴萨的财政有多么紧张。
转会费方面，从马竞买入格列兹曼的钱其实是私人基金支付的，巴萨将从2021年开始分期支付这笔资金。此前西莱森换内托，再到阿图尔换皮亚尼奇，都是出于财务公平的会计考虑，以及董事会考核的硬性指标“净负债/”。
工资方面，高价新人的工资很高，续约老球员的工资也很高。虽然不像某些媒体玩“卖球员不算收入，买球员摊销算支出”之类的文字游戏算出来的80%+那么夸张，但巴萨2018-19赛季的工资收入比达到了69%，这离一个健康的数字还相去甚远。
总之，巴萨采取了比较激进的财政政策，可以说是透支未来，不断押注现在。然而因为连续的引援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反而导致了越来越激进的恶性循环。考虑到巴萨近十年营收增长了六倍、目前财报每年还在盈利的现有证据，还不能说他们已经或者即将陷入经济危机（除非未来被揭穿是假的），但巴托梅乌给下任主席留下的回旋余地小得可怜，重建难度之大，恐怕会轰然倒塌。
人们通常都说会员制的俱乐部不如有老板的俱乐部，但这就是“任期业绩大于一切”的弊端。
雪上加霜的是，今年世界足坛受到了疫情的严重打击，对于财政非常激进、没有老板支持的会员制俱乐部巴塞罗那来说，这次打击比其他球队要大得多。
单赛季收入损失已达1.54亿欧元，未来疫情会持续多久尚不可知，必须想办法弥补。首选当然是高价卖掉不适合的球员，但这种环境和状态，谁来高价接替登贝莱、格列兹曼、库蒂尼奥？卖球员不行，就转而降薪。
降薪有两个办法，第一是清理高薪老将，哪怕他们已经不值钱了。但巴萨和加泰罗尼亚有着全世界恐怕都无法比拟的地缘联系，拉玛西亚的功绩无法改变，所以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找拉基蒂奇和苏亚雷斯当目标。前者去年在巴萨处处宣传自己的时候，就说感觉自己是“土豆一代”，后者被短信开除，在发布会上笑哭。哪个球迷受得了这招？
第二是集体降薪。那么问题又来了，球员们不理解：既然你有钱继续花在引进新球员上，为什么要让我降薪来弥补呢？
但这么多的困难并不足以成为借口，因为现在的僵局完全是前几年行动积累的结果。
减薪问题将进一步扩大高层管理层与球员之间现有的裂痕。
今年，我们看到了许多过去从未见过的事情。先是阿比达尔将解雇巴尔韦德的责任归咎于球员，梅西公开回应“脏水”；随后，巴萨“黑公关丑闻”爆出。尽管官方予以否认，并拿出了第三方调查报告，但人们还记得，每年欧冠出局后必然会迎来更衣室纷争的消息。球迷和球员显然不相信。
还有球员在停摆期间的减薪声明中表示“俱乐部有人通过媒体给我们施压”、梅西离队一个多月最后在采访中表示“主席食言了”、皮克在接受采访时直言“我跟梅西说了，明年我要换他”……
我们看到过很多球员和管理层之间看似关系良好的情况，但这是他们第一次处于如此彻底的对立状态，相互争斗。
在如此不团结的情况下，你怎么能指望球员们能够在场上心无旁骛、在逆境中英勇奋战呢?因此，尽管巴托梅乌的辞职看似是因为弹劾日期和加泰罗尼亚政府的冲突，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时间问题。
从2014年救火到2020年辞职，巴托梅乌的两年可谓跌宕起伏，最后留下的几乎只有骂名。总结起来，他在巴萨主席的位置上还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但在竞技层面失败了太多次，不懂经营人心的哲学，这在巴萨是远远不够的。
巴托梅乌卸任后，图斯克茨领导的临时委员会将举行下届主席选举，无论是依附哈维的热门候选人丰特，还是彻底转型从政的拉波尔塔，都比不上巴托梅乌“商人”的标签，他们更像是不折不扣的“政客”。
诺坎普的光明真的来了吗？还是会走向另一个被高度束缚的极端？一切还是未知数。
